-我爱我家-
今年上半年
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
弘扬和传播以“家”为代表的优秀传统文化
促进华浔品味装饰的品牌文化建设
提升品牌美誉度
由海口市家和文化研究会、海口市作家协会
亚太(国际)家道文化研究院等联合主办
并由亚娱体育(中国)·有限公司承办了
以“家”、“国”、“文化”为抓手
将文化与商业活动互融共推共赢发展
不仅对倡导家国情怀有着深远的意义
同时也搭建了文化平台
具有多方面正能量效应
获得了各界的广泛好评
为了更好地弘扬和传播以“家”为代表的优秀传统文化,促进华浔的文化建设,有效输出自身品牌內涵,我们从今天开始发布“我爱我家”全国征文大赛获奖诗歌、散文展示专栏。
本专栏一共22期
一天发布一期
今天为大家带来的是
散文组的三等奖之一
来自甘肃静宁的任随平
作品《旧物的光芒》
256号
旧物的光芒
旧物自有光芒,就像一场旧雨落在旧日的时光里,有旧气,亦有旧的情怀。
我爱旧物,比如挂在檐下的那柄木犁,庭院西北角废旧的磨盘,别在檐前的一截旧树根, 褪了容颜的书桌,落在童年里的鸟声,乡下学校硕大操场上杨树林立、逡巡走读古诗的诵读声, 甚至很小的时候得过的一场小小旧病, 它们就像从某个不知不觉的时间罅隙住进了我的身体,总会在风吹草动的暗夜从身体里走出来,絮絮叨叨,说往事迷离,说时光旖旎。
旧情怀,是关不住的挂牵,是春日里出墙的红杏,是去冬背阴山脊里暗藏的残雪。
一
去冬返乡,推开故园的木门,一庭院的寂寥。枯了的草茎齐刷刷直立着, 残雪隐于其中,碎了的瓦片落在檐下,三两只麻雀静默着,立于屋檐之上, 墙院背后分蘖的椿树枝高过屋脊,灰旧, 像落在枝柯间的灰斑鸠,父亲从我的身后绕过去, 摩挲着解开拴在门关上的线绳,进了堂屋。我顺势坐在石阶上,望着庭院里曾经熟悉的一切出神。
圈棚还在,塌了一角,挂在前墙上的木犁还在,木犁上的草帽还在,翻过墙院的风还在。
我起身,走近木犁,轻轻地拿下挂在犁把上的草帽,哦,不是挂,是贴, 草帽历经风雨,硬铮铮的,有铁的感觉, 死死地扣住犁把,像是扣住沙漏一般流走的时光。我摩挲着犁把,父亲曾经双手相握的温度似乎隔了经年的沉淀,依然顺着犁把流过我的十指,流进曾经饥馑的年月。
饥馑的年月,令人温情怀念。
那是一个阳光浓郁的午后时光,父亲坐在瓦檐下,沉默着,他心中装着几十亩土地,土地是根,土地里能生出粮食和温饱,可土地亦是需要耕耘, 需要播种和施肥, 土地划分到户了,三家合用一柄木犁已然不能适应生产生活的需要了。父亲仰头喝过一杯苦茶后,边起身边自语道:“该打一柄犁了”,说着便走出了门,第二天午饭过后,邻庄的木匠来了家里,父亲说打犁。木头是从山上抬回来的,杏木, 歪了脚踝, 正好有木犁的形状, 是父亲和六叔空闲时间里锯倒的,平日里晾晒在地头。那一天, 父亲请了村里的四个精壮劳力,绾了绳,从屋后的山路上抬回来。木匠收拾停当工具后, 顺势坐在一头搭在长条凳上、一头落地的杏树滚木上,“这是一块好杏木,干好了, 打犁正好合适。”推刨吐纳着刨花, 长长的,木质的纹理清晰可见,暗红,鲜艳,像是剖开一截新鲜的时光。那个午后,我一直守在阔大的庭院里,看着一截胳膊肘一般弯着腰身的杏树滚木在推刨、凿子、斧子的反复作用下变形、光滑,直至成为一柄红鲜动人的木犁,天黑前,木匠收了工,木犁打成了。简单的晚饭后,打发匠人回了邻村。
月光升起来,整个村庄就沉浸在如水的月华里。
屋檐下,父亲反复摩挲着木犁的每一处细节,从犁头到手柄,十指顺滑, 他要把这柄木犁装在心中,装在双手之间,装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那一刻,我看到四十来岁的父亲双鬓染上了月光白,月光也真实地从檐前洒下来,灌进他孱弱的衣领里。起风了,风吹月夜凉。
第二天,父亲一早去了集市上,临走时,挑了两半袋玉米,回来时,买了一页犁铧。
犁铧是套在犁头上的,只有犁铧才能划开土地的肌肤。
春日的土地是新鲜的,犁铧划开土地肌肤的那一刻,土地新鲜的土腥气就散溢出来,整个大地就像一瓶开启的新酒,我喜欢这新鲜气, 这新鲜气能唤醒人的劳动欲。
父亲双手扶犁,塌腰的毛驴牵引着,我跟在父亲身后,父亲赤脚,我学着父亲赤脚,将犁铧剖开的土坷垃用铁锨敲碎,走两步,敲一锨,有很强的节奏感。晨起的土地是清凉的,有沁人心脾的感觉,浸入脚心,起初的时候虽不是很习惯,但毕竟一双布鞋需要母亲几十个夜晚穿针引线的辛劳, 我怎么忍心让一双新布鞋深一脚浅一脚地陷在泥土里呢?就这样,我学会了用脚和土地说话,说内心的清凉,说晨光的曼妙,说时光的旖旎与妩媚。整个早晨的时光, 我都和土地在一起,和一柄木犁在一起,共同完成着对土地的聆听与阐释。
二
土地是有灵性的。
那年,在十余亩土地的广种薄收中,秋天粮食打碾之后,除了预留籽种之外,我们收获了五袋小麦,三袋玉米,那可是一年的存粮。而至此开始, 我们终于能够接济一年的饥馑时光了。
而那年秋天,我六岁半,从土地中走出来,顺利进入了本村小学开始了读书生涯。
十二年的读书时光,说来漫长,实则短暂。转瞬间,我已从师范学校毕业,完成了从一个懵懂少年向小学教师的转变。而这期间,我总是利用节假日跟随父母上地,我也在不断地实践中学会了与一柄木犁相握,独自驾驭一柄犁在土地中行走,把籽种和梦想一同根植在大地上,开花,结籽。
假日的早晨,阳光翻过远山,斜斜地照在大地上,村庄,鸟鸣,牛蹄的葡挞声,沉浸在柔和的晨光中,静美,宁谧,时光似乎静止着, 我学了父亲的样子,右肩扛犁,左手执了牛鞭,牛走在前面, 我跟着牛, 就像跟着异姓的兄弟,我们共同走在去往田间的山路上。
山路弯弯,弯弯的山路缠绕着大山,就像山民随手丢在山间的一截绳索, 一头连着土地和粮食,一头连着村庄和命运,人通过山,与土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转过一个弯,又拐过一个崖,间或里,牛顺势咬一口地埂上的青草,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我,便转过头去,顺从地向前走去。牛吃草的时候, 我并不去赶,我知道在土地和命运之间, 牛是最好的中介,没有了牛,土地就缺少了成熟的动力,没有牛,人也就没了依靠, 是牛,将长短不齐的日子拉扯成岁月,拉扯成一辈又一辈人不懈的奋争,岁月亦因此而老去。
经过一段长长的山路,我和牛一同抵达了翻耕的田地里,牛懂人,人也懂牛。牛在地头立住脚步,等待我将套绳、夹板等一系列工具架在它的身体上, 及至这一切准备停当, 我轻轻地唤一声,牛便拉起木犁顺着地边先前走去,犁铧钻进土地深处, 土地划开一道道新鲜的裂口,湿润,干净, 草茎被犁铧连根拔起,翻晒在两边。这时候,阳光依然浓郁,斜照着大地, 牛,木犁,还有人的影子亦步亦趋,在土地上前行着。这样的时刻真好, 大山安静,田地安详,就像待产的孕妇享受着世界祥和,鸟雀们顺着山势, 突兀之间从高处的山林斜插过来,穹苍高远,它们的身影在天空中划出静美的弧线,风翻过一道埂,再翻过一道埂,在田地之间游走着。至于一只意欲出洞的田鼠探索世界的样子很是可爱,先将头悄悄地伸出洞口,四下里张望一番,看见周边没有可疑事物时, 迅疾钻出山洞,穿过新翻的土地去往别的地方。这样的时候我也轻轻地呵住牛,停驻一会,好让田鼠在不疾不徐中去往喜欢的地方。
牛累了,人亦累了,累了的时候,我就将牛连同木犁靠在地埂深处有树荫的地方,牛立在原地,反刍草料,我坐在地埂外边,和地埂下边犁地的人说着话,风就我们中间游走抑或停驻,运送着花香、鸟鸣。
一块地犁完,一般已是中午时分。卸下夹板、套绳,牛一身轻松,这时候,我就将牛放在草料肥嫩的地方,让它独自吃草, 而我又一件件将工具收拾起来,绾结在一起。木犁是父亲的最爱,亦是家庭中的重要工具,我会照着父亲的样子,拔过一把青草,将犁铧上粘附的湿土擦干净。犁铧明亮,心中欣喜,而后依旧是牛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绕过逶迤山路回家。
三
而此刻,我抚摸着锈迹斑斑的犁铧,就像抚摸二十余年岁月刻印在一件器物上的印痕,一如曾经划开土地肌肤时耀眼的光芒,那顶曾经遮阳的草帽,此刻间亦是沉浸在岁月的风雨里,失去了昔日的光华,唯有时光的漏痕浸润其间, 有着铁质的凝重与沧桑。
时光真的会老,在流转的时光的流里。
父亲蹒跚着走下厅堂的石阶,草茎淹没了他的脚踝,他轻轻走过来,在这柄悬挂着的木犁前停住了脚步,凝望了很久,默然嘿笑一声, 用粗糙的手指轻轻地触摸了下犁把,转过身去。我知道这柄木犁一直在父亲心中, 犁把上有他双手的温度,有艰辛,亦有对饥馑年月的不懈抗争, 而今我们从村庄走出来,在小城居住下来,村庄愈来愈远,双手扶犁的时光亦是愈来愈远,就像一些梦走着走着,就成了旧梦,就像一些事走着走着,就成了往事。
我不知道一柄木犁究竟能够承载多少岁月的侵蚀,我也不知道一页镶嵌在木犁上的犁铧将锈迹斑斑的殷红能够散播多久,但就在我顺手拉上金属门环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犁铧又发出当年划开土地肌肤瞬间的耀眼光芒。
在梦中,亦在未来的渴念里。旧物,亦有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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